门卫郭大爷

看到朋友送来白胖的包子馍，一下就想起了郭大爷。

多年前，我们两口为了调整工作，是到长安还是到临潼犹豫不决。有同学出主意说：临潼有兵马俑、华清池，是文物重地，如若战争爆发，飞机都不会来轰炸。我们才决定从一个较大的工业城市调到了山清水秀、文物众多的临潼县城。

初来乍到，人地皆生。单元房变成了单间席顶棚房，大块煤炉换成了小蜂窝煤炉。还有听不太懂的本地方言，更有那随意乱窜、数不清的老鼠。单位性质、工作方式也差异很大，很多方面都不适应。印象最深的就是郭大爷，他是临时工，我们叫他老郭，主要任务就是门卫值班及收发报纸信件。

老郭五六十岁，个子不太高，也不胖，穿着很普通，和附近村民差不了多少。夏天穿白色的圆领汗衫，春秋经常是灰色的夹衣。到了冬天，则是黑色的棉鞋，黑色的厚厚的棉衣棉裤。他一笑起来，一个嘴角微微上翘，满脸皱纹像盛开的太阳花。

因办公楼没有多余房子，我家临时住在后面一排平房里，离门房有百余米远，中间隔着块空地，说是要留着盖楼房。除了上班，我外出办事或上街购物，都要路过门房，郭大爷都会张着笑脸，问候长短。开始用不惯蜂窝煤炉子，经常一顿饭要好长时间才能做熟。老郭就教我怎样点炉子上火快，怎样掌握做饭的最佳火候，晚上如何封好蜂窝煤炉。他经常烧开一大铝壶水，让我下班提回去，说用开水做饭快。有时我忙忘了，他就提着开水送到家里。看到他矮矮的个子，费劲地提着一大壶开水，心里总是热热乎乎的。

那时爱人常常开车公出。女儿正上小学二年级，放学回来看我没下班或家里没人时，就会到门房等候。碰到爱吃的饭菜，就在那里蹭饭，老郭从不厌烦，还处处关照着，解我后顾之忧。女儿开口闭口叫郭爷爷，说郭爷爷最好。老郭有个孙子叫“勋”（音），二三岁左右，和爷爷长得很像，特别笑起来，白净的圆脸上嘴角也上翘，两个眼珠像小星星闪闪发亮，很可爱。我闲时带他到家里玩，女儿也因院子里没有其他小朋友，只好和他玩了。

老郭的老伴住在农村，基本上一个月准要来给他改善生活。一天中午，老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饭兴冲冲地说：“秀云，你大婶做了煮馍，趁热快给“瑞娃”吃吧！”女儿的小名叫瑞瑞，郭大爷口中叫出的瑞娃总觉像自己的家人。听他说是煮馍，我以为是羊肉泡馍，接过碗来看，是一碗薄皮大馅透着绿色的饺子，怎么叫煮饃呢？

我去还碗时，看到大婶擀好一大片面，用刀刂成方块，一手拿着面片，一手舀着碧绿的韭菜馅，两手一握，一个带着手指头花纹的饺子，快速成型了，他们把这饭叫“煮馍”。这是我第一次看这样包饺子，也是第一次吃这种把饺子叫成“煮馍”的饭。很好奇，很好看，也很好吃。

曾经有件事成了我的笑料，以至后来有朋友给我馍时，都会说一句，给你几个碱面没有揉匀的馍，而后是会心地笑着。这事的出处，缘自一次郭大爷老伴给他带来不少大白馍，弯弯的、鼓鼓的像半个月亮。老郭给了我几个馍。我掰开一个，看里边有一乇黄糊糊的，我想可能谁蒸馍把碱没有揉匀，随手扣掉就扔了。老郭没有吭声，以为我不爱吃。

第二天，打开另一个馍时，里边仍旧还是那个样子。我好奇地去门房问他，你们的蒸馍碱面怎么没有揉匀？没等话音落完，房子里所有人一起哈哈大笑，弄得我一头雾水。后来才知道，这种馍是关中人出门带的“礼性”，我把油面馅当作没揉匀的碱面了。想起我扣油面扔时老郭没有吭声，当时还不知怎么心疼呢。

礼尚往来，我家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，我也记得给郭大爷送去。

冬天，我们几家聚在门房里围炉闲聊，他谝他知道的农村趣事，我们讲所知道的社会传奇。夏天的傍晚，血红色的夕阳照在门前高低不平的场地上，大家一边闲聊，一边看着那在金色的余晖中跳跃着的老鼠……

日子虽然艰苦，但有温馨，还有快乐。这样的日子有一年多。

后来，我调到了一个新单位，家随即也搬走了。休息日，我们三口还去看望过郭大爷，同时给了些温泉沐浴票，让他和家人去华清池游玩，泡泡温泉。再后来，听说他年龄大了，回农村老家了。

我们曾开着车，寻到他老家，见了他的儿子和老伴，知道他去上集了，孙子“勋”上学了。

随着时间的飞逝，工作的繁忙，再也没有见过郭大爷。

郭大爷，您还在吗？“勋”也该有四十岁了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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