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的梅香

有幸走过那片梅林。小路弯弯，梅树一路延伸。梅花在清寒中绽放，有粉色的，黄色的，还有绿色的。有的盛开，有的还是蓓蕾，犹其绿色的梅花，点点花苞密密地攒在枝头，象一串串珍珠，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。微风送来花香，那清冽的芬芳让人陶醉。

一路走一路欣赏，发现那些盛开的梅花有个共同特点，几乎所有的花朵都是花心朝下，这让我想起了“虚心竹有低头叶，傲骨梅无仰面花”那句对联，由此也想起最初习得这幅对联的情景。

幼年除夕，父亲总是为家里写春联。只见他将一大张红纸折叠几下用刀裁开，铺展在案上，也不用参考什么，直接运墨挥毫，一副对联很快就好了，写好了的就顺势铺在地上。父亲专注而又沉静地写上半天，院子里就红压压一大片，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把它们贴起来，新年的气氛因了这红红的对联变得更加浓郁了。年年如此，父亲写对联的情景，是幼时新年的记忆之一。

那时候，我们这些欢天喜地的孩子，玩累了会探个头偶尔来看一眼，看到认识的字会特别高兴。再大一点，父亲会叫我们过来给他念一念，再后来，父亲写春联的时候，我会安静地站在旁边，看他写出的字一个个连起来成一句话，一边想着它的意思，一边将写好的对联铺在院子里的地上，成了父亲的小助手。

这时候，父亲不说话，我也不说话，感觉那气氛安静又美好。那些美好的句子就这样留在了记忆里，比如“一冬无雪天藏玉，三春有雨地生金”，比如“虎行白雪梅花五，鹤立清霜竹叶三”，比如“松竹梅岁寒三友，桃李杏春暖一家”……当然，还有今天因梅花而想起的“虚心竹有低头叶，傲骨梅无仰面花”，它们以隽永之美，启发了少年的心智，引领着我们去发现和感知生活中的种种美好。

记忆中小时候父亲看书学习的时候并不多见，但在谈及一些内容时，我会惊讶于他的博学，天文地理文史典籍，他总能说上一些，我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获得的。即便等到我长大，有时候很费力地给他说些什么，他一个成语或一个典故就完全化解了我的疑问或烦忧。

同样让我惊讶的还有父亲对于一切新知的好奇心，不管是追索以前的记忆，还是在温暖融融的家庭氛围里相处，以及现在他已远远的归去，我以成年人的视角来品评，他笑咪咪的模样，侃侃而谈的风度，无不散发着一种温和的力量。

父亲气质里的这份魅力，多年来我说不清也道不明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外部环境和内心支持，以及是多么久远的时间的积累，才形成了父亲这一稳固的性格特点，但它是那样美好，就象梅花的一缕清香，萦绕在我的心底。

岁月渐深，感觉自己越来越象父亲，总有新知吸引着我，引领我走入更丰富更深远的意境。

今天，在高大的梅树前再次驻足，欣赏那傲骨梅无仰面花，体味其间的文字之美、哲理之思，仿佛又沐浴在父亲温和的目光之下。

父亲的生日在严寒的冬天，十二年前，也是在一场大雪之后，父亲驾鹤西行。他的一生艰难坎坷，但他始终有乐观的情怀和对新知的执着向往，这，应该也是对梅花香自苦寒来的一种别样的诠释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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