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行剑阁

自秦征服古蜀，建立蜀郡后，“蜀”就成了四川的专称。《汉书·循吏传》就有：“繇是大化，蜀地学于京师者比齐鲁焉。”从族名到地名再到国名，故有凡四川之物，多以“蜀”字称之。诸如蜀国、蜀王、蜀都、蜀江、蜀茶、蜀锦、蜀椒等，杜鹃鸟更是有“蜀魄”之名，传说蜀君杜宇死后，其魂魄便化作了“布谷鸟”。

“蜀”之所以会成为四川的专称，我想，在很大程度上，与刘备的蜀行建政是有很大关联的。

说是刘备的蜀行，其实就是那场“楚河汉界”之争。公元220年，曹丕废帝建魏。割据古蜀之地的刘备，借为汉献帝“发丧”，即皇帝位于成都，定国号为“汉”。袭先帝轨迹，亦兴于汉中。蜀地是刘备的立国之基，其政权则始终以“汉”字为国号和。诸葛亮在《（前）出师表》中说：“则汉室之隆，可计日而待也……兴复汉室，还于旧都”，在《（后）出师表》中说：“先帝虑汉、贼不两立，王业不偏安”。于是，“楚汉之争”的一个个历史事件，便在此精彩演绎。当刘邦被迫退往蜀地，烧掉褒斜道后，开始了明修栈道、暗度陈仓。随着韩信大军暗度陈仓一路打进关中平原，让霸王乌江自刎，从而让汉朝定鼎天下。诸葛亮令军士凿山岩，架飞梁，搭栈道，修筑工事。六出祁山，北伐曹魏。当魏军镇西将军钟会率领十万精兵进取汉中，意欲取道此地，蜀军大将姜维领三万兵马抵挡钟会十万大军于剑门关外，力挽狂澜，延蜀国之寿祚，便有了“蜀汉”的立足格局。

“噫吁嚱，危乎高哉！蜀道之难，难于上青天！”而“蜀道”这一名称来说，大多都是从李太白这首《蜀道难》里知道的。作为“蜀”地的独特地理特点，是保存至今人类最早的大型交通遗存之一，至今已有3000多年历史。那古蜀道在哪里呢？

我在资料中关注到了古蜀道的历史。蜀中、汉中两地，因秦岭与大巴山的阻隔，造就了蜀道之难。其线路有广狭二义之说。广义上讲，南起成都，过德阳罗江、绵阳梓潼，越大小剑山，经广元而出川，在陕西褒城附近向左拐，之后沿褒河过石门，穿越秦岭，出斜谷，直通八百里秦川，全长约1000余公里。狭义上讲，仅包括四川境内的路段，南起成都，北止于广元七盘关，全长约450公里。

“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，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。” 两千多年来，以汉中盆地为中间站，蜀道基本形成并沿袭“北四南三”的格局。从《古蜀道示意全图》看，蜀道分为南北两段。南段为越巴山道路，始于汉中盆地，向南翻越大巴山、米仓山进入四川盆地的成都等地，从西向东分别为金牛道、米仓道与荔枝道3条主要线路。北段则为越秦岭道路，以西安等地为起点，穿越秦岭抵汉水谷地的汉中，从西向东分别为故道、褒斜道、傥骆道、子午道4条主要线路。穿秦岭，越巴山，贯古今，在风光绝美的巴山蜀水间，人与自然共同谱写了千年蜀道的传奇史诗。艰难险阻，玉汝于成。如今，各类出川“新蜀道”就有40余条，公路通车总里程超40万公里，拥有两座国际机场，已开通国际航线140余条……构建起一张上天入地、通江达海的立体交通运输网络。

一条古蜀道，半部华夏史。谈及古蜀道，那就不得不说金牛道。该道又名石牛道，因秦王伐蜀，石牛粪金，五丁开道的故事得名。作为“南三”中最长的古蜀道，南起成都，过广汉、德阳、梓潼、越大、小剑山，经广元而出川，穿秦岭，出斜谷，直通八百里秦川，其间山重水复，栈道相连，沟壑纵横，蜿蜒崎岖，奇险无比。也是曾经的官道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，金牛道都是出川入蜀的必经之路。现下的金牛道（昭化段）主要是指昭化古城至剑门关的蜀道。此段蜀道处于崇山峻岭中，开凿难度大，行走困难，是“蜀道难”的典型。《史记》卷七十《张仪列传》记载：“苴、蜀相攻击，各来告急于秦。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，以为道险狭难至。”而古人的故事就活在“道险狭难至”里。公元前316年，张仪、司马错率秦军踏此路入蜀，灭蜀为郡；公元前256年，李冰行此路赴任蜀郡太守，修都江堰；公元759年，杜甫裸辞经此路赴成都，结草堂浣花溪畔；公元1056年，苏轼由此路出川，赴汴京赶考；公元1170年，陆游过此路，细雨骑驴入剑门……

“一山两断状若门，秦蜀相通道由此。”剑门关，素有“两川咽喉”“蜀门锁钥”之称。犹记蜀相诸葛亮率军伐魏，在此凿山岩，架飞梁，搭栈道，置阁尉，设戍守，始称剑阁或剑门关。这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地。

车行剑门关镇，安谧的灰砖黛瓦，古朴廊棚，石板路青青。街口边的柏树，虽经千年沧桑，依旧古风盎然。因酷暑难耐，我们选择了北门进复出，再南门入又复出方式，开始了剑门关行走。

朋友告诉我们，剑门关售票处可排队背诵《蜀道难》，凡全文背诵者，可将免费门票收入囊中。现下，如滕王阁、黄鹤楼等很多景区都推出了此类免费领取门票活动，甚是受人追捧、得到大家的关注。我相信，活到老学到老，“用这个方法，你也行！”因排队人数多，我们便省去了此环节。沿蜿蜒曲折的山径顺势而上，阳光在林间穿行跳跃，耳畔松涛阵阵，风啸林呜，不时现出的跃马、持戈的蜀国兵俑，让昔日剑门关下的蜀国往事历历在目。

我们坐上第一段索道往上攀爬。缆车一路上行，一眼望下去，层林尽染，苍翠欲滴。下缆车步行一小段石梯，就到了兵分两路的时候。朋友介绍，右行是免费的鸟道，这是在悬崖绝壁上人工开凿的观景道，全长1000米有余。此道属单行道，非常狭窄，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行，只上不可下，从铁门上去几乎垂直上行，20分钟后变成平行道，而后越来越窄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，虽有铁栅栏，但也可感受到那蜀道难的“逆折之回川”。

沿着栈道徒步前行，苍翠林木层层叠叠，石头边缘点点苍苔，循着大自然的脉动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，置身于天然氧吧，正迎合了着“放眼皆为怡人美景，举目尽是奇趣景观”的闲情雅致。再次坐上索道索攀爬。临千仞绝壁，似刀切斧砍，近在眼前。东西延绵6000多米，均高约300米，至高处过500米。而剑门关最特别的猿猱道就藏于此绝壁中。猿猱道全长440米，最高处落差达500米，最宽处30厘米，最窄处15厘米。“黄鹤之飞尚不得过，猿猱欲度愁攀援”，这需要攀登者签下“生死状”，穿戴好攀岩装备，方可沿着“Z”字形的岩缝攀登。毕竟，这是古时猿猴攀岩越山的途径。忽闻头顶有惊呼声，昂首望去，有人似行蚁走动。

遥想一千多年前，在险峻奇崛的峰岩之上，山风起来了，松涛怒吼，虬枝摇晃，和着脚下涧底传来的万马狂奔般的涛声，杜鹃声声起，凄厉异常。大诗人李白离开蜀地，前往长安。沿路上攀，百步九折。脚踩仅容一足的石栈，抓住虬干，步步向前挪移着颤料的双腿。偶尔低头一望，脚底下布满了星星，似乎稍伸手就可以触到，虽然山间的月色是如此之美好，朗朗地映射着层层的山峦，清晰的现出它们黑越如犬牙般交错的轮廊。但这美好而又略显几分恐怖的山中夜景，并没有使诗人放慢脚步。相信翻过这青泥岭，不久长安城就会部然出现在自己眼前。终是从那段最难的石蹬攀过来了，清凉的山风直透脖领，诗人感慨着“剑阁峥嵘而崔嵬”。

时下，三层重檐歇山仿古的剑门关楼，稳坐悬崖峡口谷，顶楼阁檐正中，悬挂“雄关天堑”匾额。其底层是以石条砌成的拱形关门，门头正中镶嵌“剑阁”二字。二层关楼四周通廊，“天下雄关”木匾悬挂正中，北侧刻有李白咏剑阁的诗：“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”“伏西土屏藩，壁垒雄关天下险。司北山锁钥，秦云蜀边画中分”。其实，李白并不是第一个为剑阁题诗的。早在晋太康初年，张载至蜀地探望父亲，路过剑阁，有感于地势险要便写下“一人荷戟，万夫趑趄。形胜之地，匪亲勿居”的《剑阁铭》。

站在关楼之下、栈道之上，仰视两山裸露危石，似刀劈斧砍。攀援而上的曲径石阶，透着石头与森林、花草交合的气息，原本平滑的青石栈道被雨水冲刷出了沟壑，依旧让人浮想联翩。我们穿过关门，青石条被磨出少有的平整光滑，我感受到这里曾走过刀耕火种的光脚之力，也曾踩过红军草鞋之柔，承载了马帮蹄印的时间刻度，厚重了背夫T字拐的沧桑支撑。沿着通向峡谷的青石板路拾级而下，在关楼右侧，竖有一块长方形石碑，镌刻“剑门关”三字，在此合影之人众多，大家也跟拍闪了几张。

遂沿着古道匆匆复行，开起翠云廊的行走。翠云廊之名，缘自剑州知府乔钵的“剑门路，崎岖凹凸石头路。两行古柏植何人？三百长程十万树。翠云廊，苍烟护，苔花荫雨湿衣裳，回柯垂叶凉风度”。自此，“翠云廊”成了剑阁这段金牛古道的雅名，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便在人们的唇齿间传扬。

千百年来，青石铺就的山路，留下了车辙痕、马蹄痕、行人足迹，记载下翠云廊的千古沧桑痕迹。1300多年前，唐玄宗颁旨建荔枝园于涪州（今重庆涪林），命人快马加鞭奔走这条蜀道直达长安，为爱吃川南荔枝的贵妃连夜运送新鲜荔枝。一骑红尘妃子笑，无人知是荔枝来。我想，那一时期的翠云廊，也该有“爱情大道”之说吧？

翠云廊，是一座千年古柏博物馆。数千棵高大粗壮的古柏，有规律地分布在300里的驿道两旁，形成一条“三百长程十万树”的绿色长廊。据统计，剑门蜀道有古柏12000多株，而剑阁境内就有7800多株，翠云廊就是最大、最有名气的大树“精华”所在地。其柏树命名也是“千姿万态羞雷同”，有以长寿粗壮、仪态万方命名的，如泰山柏、状元柏、帅大柏、寿星柏等；也有以长势命名的，如鸳鸯柏、天桥柏、姊妹柏、羽扇柏、罗汉柏、观音柏等；也有以三国史典命名的，如三国鼎立柏、隆中对柏、张飞柏、关刀柏、卧龙柏、庞统柏、魏延柏、黄忠柏、阿斗柏、汉砖柏等。而张飞无疑是大规模植树于古蜀道的“模范”。当年，张飞为阆中县太守，军政往来频繁。当时的剑州又是蜀都至中原的必经要地，为适应政治、军事的需要，张飞令士兵及百姓沿驿道种树，军民同心协力，蜀道浓荫如盖。至今阆中民间还流传着张飞“上午栽树，下午乘凉”的传说。

苍苍古柏本无言，但世人却赋予了其灵性和生命。自有驿道和行道树以来，百姓们便以护路爱树为己任，这种优良传统沿袭至今。据记载，翠云廊从秦代到明朝曾有过七次大规模的植树活动，历经古蜀道开拓和驿道整修，最大限度保留着路旁自然生长的树木，并大量人工栽植行道树，才逐渐形成数百里的林荫大道。于是，便有了科学家称其为“森林化石”、文物专家视其为“绿色长城”、文人墨客比之为“蜀道灵魂”、外国专家赞之为“不可复制的风景”的传承美谈。

“剑壁门高五千尺，石为楼阁九天开。”如今，剑门关褪去战乱纷争，静卧于崇山峻岭、苍松翠柏之中，以“守”道“安”邦的守护精神，成为中国独特的文化符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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