垃圾车上的五彩风车

（上） 

你说日子苦嘛？谁们家没有点烦心的事，若日日都在意，那真是要苦死了，没有盼头了。

你说日子甜嘛？谁们家都会有开心的事，看着家人的笑颜，再苦心里也有了几许欣慰，这就是日子。

天还未曾全黑，大雨滂沱冷的很，她拿走了垃圾站里唯一一把小花伞，背着个小红包就这么重重的摔门走了，娃娃穿着一只拖鞋一遍擦着眼泪，一遍着急的追出来，“妈妈你去哪啊？妈妈你不要我了？”

“别跟着我！”她狠下心来，这是留给女儿的最后一句话，雨声大的淹没了一切，甚至是她的抽泣声。

朱福从碎了一地的锅碗瓢盆的屋子里追出来，抱起欢欢，朱福没有挽留她，朱福知道日子太苦了，她要走不怪她。娃娃的脚渗出了鲜红的血，一滴一滴的割得朱福的心生疼，“欢欢，你看不穿鞋子，脚丫都破了，疼吗？”

“爸爸，妈妈走了，你快去追她啊？”欢欢哭着，比起脚上流血的伤口，娃娃心里看不见的伤口更疼吧。这一年欢欢四岁。

日子再苦也要过的，朱福快五十的人了，长得像六旬的老人，黝黑干瘪的皮肤，靠捡垃圾卖钱过日子，他自己苦不要紧，只是他嫌弃自己委屈了娃娃。那日娃娃没有跟朱福出去捡垃圾，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，朱福用粗糙带着沟壑的手指摩挲着娃娃的小脸，脸上却幸福着笑着。日子是苦，也挺甜的。

欢欢把捣鼓了一天的五彩风车系在爸爸的小三轮车上，里面还放了一个小铃铛，欢欢跟朱福说，祝爸爸生日快乐。这话说的朱福很窝心，连个像样的蛋糕都没有给娃买个，自己这是给娃过得什么日子啊，可看着娃娃的小脸，看着这五彩小风车，日子再苦也不觉得，有欢欢在便好。

又是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，天冷的让人倒吸一口凉气，朱福庆幸没有带娃出来，要不，这天气还不把娃都淋湿了。幸好再有一个路口就能看见垃圾站了，这大雨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。可他忽然停住了车子，脱下外套撑在垃圾桶旁一个晨起就等在这的小男娃娃头上，“娃娃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，还不回家？你家人呢？”

朱福把六岁的王乐带回家，这娃娃可怜啊，一直跟姥姥住在乡下，姥姥去世了。来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娃娃，没有照顾过娃娃的女人。娃娃知道那个女人是他妈妈。她把娃娃带到这，扔到路边上一整天了。应该是日子过得太苦，不要这个孩子了吧。

因为抱着王乐，朱福弄丢了怀里揣着的欢欢做的五彩风车，欢欢生了好大的气，她不喜欢这个忽然来到家里的哥哥，因为这个哥哥，爸爸弄丢了她亲手做的风车。

（下）

乐乐不爱说话，他总会呆呆的坐在垃圾站附近的那个被丢弃的垃圾桶旁等那个女人，那个不曾养过他一日的女人，那个女人跟乐乐说，“等我一会，我去买个汉堡给你。”乐乐都记着，然后，然后乐乐就再也没等到过那个女人。

欢欢不喜欢这个哥哥，可爸爸让欢欢照顾好哥哥，不要欺负哥哥，欢欢都记得，欢欢最听爸爸的话，欢欢拉着乐乐回家，乐乐已经在这坐了一上午了，再过一会爸爸就要回来了。乐乐使劲甩开了欢欢的手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等那个女人，可他就是不想走，欢欢狠狠的摔在了地上，腿蹭破了皮流了血，欢欢没有哭，只是捂着腿自己用小嘴吹着，其实挺疼的。

乐乐跑过来，看着欢欢腿上的擦痕，“对不起。”这是乐乐跟欢欢说的第一句话。欢欢拉着乐乐的手，告诉乐乐，我们回家吧，爸爸就要回来了。

风车坏了，欢欢和乐乐找了好久才找到材料又做了一个新的五彩风车，朱福回来了，欢欢蹦着跳着把五彩风车又插回了朱福的垃圾车上，这一天乐乐第一次喊了声朱福“爸爸。”带着两个娃，朱福的日子更苦了，可他脸上洋溢的笑容让他觉得，他的日子挺好的，挺甜的。

娃娃大了，该上学了，朱福把盘子里的肉都夹给了两个娃娃，自己不舍吃一块，乐乐小心翼翼的把肉夹到朱福碗里，告诉爸爸，自己不爱吃肉，让给爸爸吃，朱福心里涌进一股暖流，他看着两个娃娃，他想哭，他是窝心的想哭，他高兴！

朱福磨了学校好久，两个娃娃终于都上学了，校长看着两个娃娃挺开心的，还把朱福攒的一卷一卷的零钱都还给了朱福，“告诉孩子，好好学习，考了第一就有奖学金了。”朱福给校长跪下了，这是他第一次给人下跪，为了两个娃，这是他世界的全部。

也许是好人好报吧，朱福的垃圾站被占用土地建高架动车，国家收了去，平白得了好些钱，够孩子们上学了，还分了新房子，这一年乐乐以本市状元的好成绩考上了最好的大学。

两年后，又是一个本市状元，欢欢也高考结束了，朱福乐的心理开了花，整整一宿，他没睡着觉，这两个孩子太争气了，他都不敢相信，苦日子这么过去了，现在生活就跟蜜糖一样，真甜啊。

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，长途电话要打去孩子的宿舍楼宿管阿姨那里。“孩子，你爸不行了，快回来吧。”

朱福一辈子没去过医院，白血病挺疼了，也就一个月，朱福没告诉两个孩子，他知道他终于把苦日子熬过来了，可他却没多少日子可活了，他也不想花什么钱治病，他想把钱都留给两个孩子，现在日子挺甜的，就是可惜了，他还没过够，就要走了。

倆个孩子一路哭着往家里赶，他们在跟时间赛跑，他们想救他们的老父亲。朱福手里拿着十几年前的那个五彩风车，颜色都旧的不成样子了，可这是他的宝贝，他也没什么放不下了，孩子都长大了，也很优秀，他就只剩一点点遗憾，遗憾苦日子过去了，甜日子才来，他却陪不了孩子们了。他走了，虽然很疼，虽然没见到两个孩子最后一面，可他是笑着走的。

十年后。

欢欢乐乐站在朱福的陵墓前，想着曾经他们一起过来的苦日子，想着他们的爸爸，这一辈子照顾他们不容易，想着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爸爸，他们从没想过日子里没有爸爸，可这一切也只能写在曾经里，爸爸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的明天。这就是日子。有苦有甜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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