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江家的新年

大门拉开，银装素裹的世界袭入眼帘∶地上皑皑积雪尺来厚，鹅毛一样的雪花满天飞舞，无边无垠。

“看来，今年过年别想出门了，只能宅在家里。”

这是零零后第五个春节的早晨。

为了取暖，也是为了打发寒冷的时光，父亲搬来后院干树蔸，置于堂屋中央处，作为取暖烤火的燃料。

树蔸很快被燃烧着的废纸和麦秸秆引燃，火苗越来越旺，寒冷的屋子里慢慢温暖起来。围着半明火半暗火的树蔸吃完早餐，母亲从统篓里扒出棉籽，置于簸箕中，全家人在簸箕边沿开始挑选棉花种籽。

人工挑选棉花种籽，需要人用手一颗颗的认真去挑，不能有半点儿马虎，因为一颗棉籽决定着一株棉花品质的好坏，一颗种籽就是一线收获的希望，这被挑出的一颗颗棉花种籽承载着棉农太多的希望∶孩子念书、全家人全年生活、人情钱的来往、房屋的修缮……无一不寄托于棉花的收入。

暖烘的屋子很快招来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，加盟烤火取暖的行列。

大人们一边烤火一边择着从自家带来的棉籽种。

小孩子们坐不住，围绕火堆相互追逐着、嘻闹着。

大人们的阵阵说话声和小孩子的频频嘻笑声此起彼伏，构成一曲曲欢乐而充满希望的音符，那音符在屋子里荡漾，在雪空中飘扬。

年，在一天天的继续；雪，在一天天的飘落；寒冷，在一天天的延续；烤火，在一天天的坚持……

我们这一带位于江汉平原腹地，汉江环形转弯深处，三面环江堤。特殊的地理位置严重制约了经济的发展，给货物的运输、农民的出行带来诸多困难。也正是由于偏僻和交通不便的缘故，才激发这里的人们去抗争、去奋斗。

“待过完年一定出去揽活，仅靠田里的收入是不够的。”烤火的大人们达成一项共识。

他们当中，有的是木匠，有的是泥水匠；有的会缝纫，有的会油漆，有的会电焊……由于长期窝在家里，揽活少而挣钱有限。他们商议外出、施展个人本领挣钱的计划。

只有名叫乌江的邻居一声不吭。他没有手艺，没有一技之长，外出难以找到活干，因而他哪儿都不打算去，把一年的收入全寄托在颗颗饱满的棉花种籽里；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身边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。他决定待过完年到银行贷款买一辆汽车跑运输。

这年的雪下了9天，我家暖和了9天，也热闹了9天，在我心中烙下了抺不掉的记忆∶简陋的屋子充满温暖，贫困的生活摧人奋进。

10多年、数千个日日夜夜有如雪花一样纷纷飘逝。

当年过年在我家烤火取暖的那些人，如今，小的大了，大的老了，老的更老了，他们再也不会一如从前过年聚在我家烤火取暖了，我家也早已没有了收集树蔸烤火的习惯。但是，我乡下的老家至今仍然是当年的那些左邻右舍。

今年，疫情的后续影响了生意与职场的兴隆，年还没有到，左邻右舍们便从四面八方赶回乡下老家。他们相聚一起，眉飞色舞地畅谈自己在外的发展情况。

十多年奋斗，他们有的拥有了豪车豪宅，有的在城里买下了属于自己的生意门面；有的租下了宾馆酒楼当起了老板，过着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；有的还当起了包工头……

他们回到乡下过年，是因为乡下有他们的根基，有他们尚健在的老人。也许，若干年以后，他们的老人离世，再也不会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地，成为回不去乡下的城里人。

只有当年没有手艺、没有外出的乌江与众不同。

10多年里，乌江跑运输的汽车换了一辆又一辆，拉的货物可以堆一座山，如今，他既没有在城里买一间房，也没有在乡下建一幢屋。

然而，乌江却让大伙儿刮目相看。

因为他只有一样：孩子——一个读研、一个读博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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