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卖猪记

上世纪七十年代卖猪的一次经历，令我至今记忆犹新，历历在目。

那时，农村家家户户的劳力参加生产队的劳动，年终按工分分红，往往不够一年零花，怎么办？家家都养鸡养猪，平时靠卖鸡蛋解决日常花销。春节前把喂了近一年的猪卖掉，买些年货，也解决一些日后的花销问题。

那时，一斤鸡蛋可卖六毛九分钱，村民们隔三差五都要去供销社卖鸡蛋。有时孩子们三三两两做着伴去，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高兴。

母亲一看攒够三四斤鸡蛋了，有满满一小盆，就让我们姐弟几个端着卖给供销社。有时里边有一两个是母鸡刚下的，用手一摸还温温的。我就把鸡蛋放在眼睛上轻轻擦擦，老人们说这样养眼。卖了鸡蛋顺便买些盐、火柴、煤油什么的带回来，其它一分钱也不敢乱花，一回家就赶紧交给母亲。 把一头猪养大到卖掉可不是个简单事，一般要喂一年方可出圈换回钱来。母亲是养猪能手，每年春天，父亲都要从白候集上买来一头小猪崽笑眯眯地交到母亲手里。母亲很爱护它，从不让它缺吃的。每次喂它，母亲都要往刷锅水里掺一小把谷糠或麦麸。半晌再喂些菜叶或鲜草。小猪只要一听母亲的脚步声就知道来喂它了，赶忙迎上来跑到猪槽边等着。母亲把一大盆猪食倒进猪槽里，小猪边吃边哼哼，还不时抬头看看，好像说真香啊，谢谢。我和弟弟妹妹每次在地里干完活都要给猪薅些野草野菜带回来，它吃的可欢了。它那咀嚼野草的声音仍回响在我的耳边。

当时一头猪可卖五六十元钱，能解决家中不少花费问题。比如油盐酱醋、冬季的取暖煤、过年的新衣服、鞭炮等等都指望着这笔钱。我在柏乡县南马公社上高中那几年，父亲在保定姐姐家养病，写信说今年不要把猪卖了，过年杀了吃吧。可家中缺钱啊，母亲考虑再三，决定还是卖掉。不巧说这话时让猪听见了，它就开始绝食，躺在猪窝里不动弹，样子很悲伤。可不能让它掉膘减肥啊！母亲就往泔水里多抓一点麦麸喂它，晚上再加喂一次，想办法哄着它吃。

猪快出栏时，邻居们都围在猪圈旁，边看边议论，异口同声地夸奖我母亲把猪养得又肥又壮出圈还快，准能卖个好价钱。我们一家人也盼望着呢。

入冬后一个星期天的早晨，母亲找来几个年轻人帮着逮猪。猪在圈里乱跑乱窜，几个人费好大劲才抓住，弄得衣服和手上全是污泥。把猪捆绑结实了，抬出猪圈放在排子车上，母亲对我说你去卖猪吧！我很乐意，拉着排子车去四十多里地以外的石家庄地区的高邑县城卖猪了。

出我村往西走八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是固城店镇，路过三里长的大街，再往北走二里路才上了往西通往高邑县城的柏油路。猪一直在叫唤着、挣扎着。我很担心它会掉下来，就把排子车调过头，手握车把推着走。这头猪有一百来斤重，累了我就坐路边歇一会，从路边薅把草喂喂一直叫唤的猪，可它不吃，显然还闹着情绪呢。    

经过一个村庄时，我突然发现排子车的一个车胎瘪了，找了好几户才借到打气管。那家女主人很热情，还端了一碗水给我喝，并说闺女你一个人卖猪。我谢过了这位好心大嫂，打好气，车子就轻多了，继续走，沿路大卡车呼呼地飞驰而过，路上也有骑二八型的自行车的人。我推着排子车紧靠路边十分小心地走着（那时小轿车很少见）。将近中午才到了高邑县城。我打听了好几个人，才找到卖猪的地方，一个很大的院子。过秤的师傅说，你家把猪喂得够肥的，我说：我娘会喂猪。共卖了六十多块钱，我反复点了几遍，高兴地把钱装进裤兜里，拉着排子车往回走。经过路西卖瓮的商店顺便买了个半大瓮，回来后母亲还夸了我几句呢。这瓮至今还在二弟家用着呢。

在高邑县城看到路旁一个打烧饼的。我瞅着那香喷喷热腾腾上面撒着芝麻的烧饼，肚子就咕咕叫开了。我摸了半天裤兜里的卖猪钱，到底没舍得买，拉着瓮一路回了家。母亲直埋怨我，傻闺女饿着肚子回来。我小心翼翼掏出卖猪钱给母亲，母亲很高兴。 

那些年里，我一边上学，一边劳动，帮助母亲喂鸡喂猪，担水、碾米、推磨、做饭。但从来没觉得苦过累过，每每回忆起的却是母亲那疲劳的身影，浮现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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