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的春联

今年春节，爸爸已经过世多年了。曾经住过的大杂院早在几年前拆除了，邻居们也也搬进了各自的新居，很少能碰上面了。我就没有机会一展身手，挥毫泼墨，为他们再写对联了。但往事历历在目，尤其是到了过年，那些过往的人和事，尤以写春联的场景都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爸爸回家，一家人团聚，其乐融融。最开心的是我能和爸爸、妈妈、妹妹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了，吃得特别香、特别开心。桌子上有妈妈烧的鱼，做的肉圆子、蛋饺子和八宝菜，还能与爸爸一起喝上几杯酒。我家的墙上、窗户上贴上了福字，门上贴上了对联，字写得像印上去的，是隶书，像书法家邓石如的墨宝，却全是出自爸爸的手笔。我早就知道，爸爸是私塾学校学的毛笔字，后来在粮行米号学生意，记账出具都是写的毛笔字。后来，爸爸每次寄回家的信，也都是用毛笔写的，左邻右舍的大伯大妈都争抢着看信，说是看毛笔字哩，真是一手好字。略懂书法的老太爷(一个性格古怪的老人，小孩不听话，只要喊一声：老太爷来了。小孩就害怕得不敢哭闹了)，总是当着我的面点评一番，说出个练书法的真经来。他摇头晃脑的像个老先生、学问颇深的老夫子。至今我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儿，王羲之的《奉橘帖》、怀素的《自叙帖》、黄庭坚的《松凤阁帖》，还有《兰亭集序》、邓石如的隶书，你要临慕啊。你爸爸能写一笔好毛笔字，可是拳不离手、曲不离口，练了几十年呀。爸爸回到县城单位后，老太爷就经常督促我，与其说是看爸爸写春联爱上了写毛笔字，倒不如说是老太爷才是我书法入门的启蒙老师哩。我能像爸爸一样地为大院子的人写春联，老太爷是我忘不了的一个恩师。可是，爸爸和老太爷都作古了。大院也拆除了，邻居也都搬迁了，在院子里写春联的场面也一去不复返了。

然而，写春联的场景我总是记忆犹新，恍若在昨天一样的清晰和亲切。

大杂院的院子里，摆放了三张条桌拼在了一起，像块大大的书桌和画板。爸爸把前两天就开始准备的笔墨纸砚和一大卷红纸，还有事先按门板长短大小裁好的红纸，都铺在了桌子上。爸爸在大家的围观和赞叹之下，为他们写了一副又一副对联。我也不厌其烦地跑前跑后，磨墨，裁纸，选对联，送对联，十几家几十副春联被各家各户拿走了，爸爸还跟着帮他们贴春联，分清上下联，不能贴反了，哪条是上联，哪条是下联，直到贴得周周正正，他才又走到了另一家。楼上楼下，前屋后院，一家都不落下。有人给他递烟，倒茶，甚而要付买红纸的钱，他一概婉言谢绝。笑道，你们要我写春联，是看得起我，我还要感谢你们哩。爸爸在背地里告诉我，我一年到头不在家，都是左邻右舍的大伯大妈照顾你们母子，我只是借写春联的机会表示一下谢意哩。这我才理解了爸爸的一片心意，从小就教育我要有一颗感恩之心。

自我工作后，我搬进了单位的宿舍。结婚成家后，就住上了福利分房。那时，开始还常回家看望妈妈，在过年之前，也学着爸爸为大院子的家家户户写春联。春联的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句子，我就在来之前抄录了报刋上刋登的对联由他们选用：“春满人间欢歌阵阵，福临门第喜气洋洋”、“雪辞旧岁集福攒瑞，雨迎新春招财纳宝”、“梦想信笺深情寄语，春天封面好日钤章”、“红色窗花剪出千家喜，绿衣天使送来万户春”、“月下鸿飞方遣春风过海角，枝头鹊舞又传喜信到家门”等等。还有一幅幅大大的“福”字，每副字的内容都合了他们的心意，夸我的字，更夸对联的内容，热闹得像过年了似的，我也在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中享受着快乐的心情和赞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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